□栗清亞
坐在返鄉(xiāng)的列車上,聽著王源的歌《離家的人才會想聽的故事》:“誰慢慢長大,誰夜里哭啊,誰好想回家,誰被迫長大,誰扛得累嗎,誰被迫離家,究竟是誰等你回家,誰離開了家……”小時候喜歡聽故事,故事里盡是別人的事、別人的人生,我只是個聽故事的人。長大后,學會了講故事,自己亦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故事里講的是自己從年少時背起行囊離家后求學的點點滴滴。小時候不明白詩詞中濃濃的思鄉(xiāng)情卻為何不歸去,長大后才知道思鄉(xiāng)而不歸是何等愁緒,背井離鄉(xiāng)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于是,我在聽故事和講故事中長大,在長大中也逐漸明白故鄉(xiāng)之于個體的重要性,在見證家鄉(xiāng)變化后更多的是描摹記憶深處故鄉(xiāng)的模樣。那些年,我慢慢長大,聽著那些故事;那些年,我離開家鄉(xiāng),重返家鄉(xiāng)后看到家鄉(xiāng)翻天覆地的變化。記憶中那故鄉(xiāng)的模樣異常清晰,眼前的家鄉(xiāng)面貌煥然一新。
記憶中故鄉(xiāng)的春天,河堤旁有一排垂柳,微風吹過,楊柳依依,柳枝在風中翩躚起舞。河水緩緩流淌,河岸邊開著些許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夕陽西下時總會看到遠處趕著牛羊回家的人的影子,牛羊的叫聲摻雜著鄉(xiāng)親們打招呼的聲音,嘈雜,卻是記憶深處跳動的美麗音符。夏天的傍晚,會在屋頂上鋪上席子,躺在房頂數(shù)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多到數(shù)不清,從北斗七星到北極星,從牛郎星到織女星,夏日夜晚總是點綴著星光,星光里亦有聽不完的故事。秋天到處洋溢著豐收的喜悅,一幅幅五谷豐登的畫面迎面撲來,從金燦燦的玉米到低垂的谷子,從高昂頭顱的紅高粱到笑開顏的白棉花,從紅彤彤的柿子、齜牙咧嘴的石榴到金黃的梨和紫葡萄,冒著煙的拖拉機載著滿滿車斗的苞米一趟趟穿梭在田地與家之間,老鄉(xiāng)在收完玉米的田地上用犁和耙耕地,不遠處還有端著盆兒撒化肥的身影。下過雪后的冬天,冷冽而溫馨,放學后喜歡坐在火爐旁,看著蜂窩煤的火苗跳躍,廚房灶臺里的柴火燒得噼里啪啦作響,灶臺上蒸著一鍋熱氣騰騰的饅頭。雪夜中院子里嬉戲玩鬧的身影,被記憶拉得很長很長。
后來,一切都在慢慢變化。隨著祖國的富強、社會和經(jīng)濟的發(fā)展,那故鄉(xiāng)的小村莊也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河堤旁的玉米田和麥田變成了防護林,兒時記憶中成片的棉花、花生、大豆、芝麻、谷子變成了葡萄園,甚至建了大棚。村口的油菜花田和種著各式各樣蔬菜的菜園變成了農家院。家門口那條塵土飛揚的土路變成了公路,地頭前泥濘坑洼的小土路也修成了水泥路。低矮的紅磚房變成了二層三層的小樓房,屋子越來越大,院子越來越小,院子里的果樹和泡桐樹被砍伐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纖細的小樹和數(shù)盆花花草草。屋頂上矗立的煙囪消失了,廚房里燒柴火的土灶拆除了,多了天然氣灶和電磁爐。搓衣板不見了,貼著各式圖案和喜字的臉盆不見了,冰箱、洗衣機、空調卻一應俱全。曾經(jīng)騎了好多年的自行車報廢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顏色的電動車,家家戶戶門口或院子里也大多停放了小汽車。不知何時,鄉(xiāng)親們手中的手機從諾基亞老年機變成了各式各樣的智能機,刷短視頻、網(wǎng)上購物,小村莊里快遞同樣絡繹不絕。走街串巷吆喝的小商販隱匿了蹤跡,趕著馬車賣咸菜的老爺爺也不再出攤,小賣部變成了超市,收銀臺擺上了收款碼,超市里東西一應俱全,村民們也不用逢五逢十出去趕集了。在村子里讀書的小孩兒越來越少,村北邊唯一的小學變成了幼兒園,而后沒幾年關閉了。家鄉(xiāng)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少時熟識的老鄉(xiāng)頭發(fā)白了,腰也彎了,臉上的皺紋留下了歲月的洗禮,也見證了家鄉(xiāng)的發(fā)展變化。
而我,離家的距離也越來越遠,離家的時間越來越長,在家的時間卻越來越短。
離家,從鄉(xiāng)鎮(zhèn)到縣城到省會到千里之外的古都西安再到首都,交通工具從開始的步行,到騎自行車,到公交車,到大巴車,到現(xiàn)在的火車高鐵。離家時間,從開始的兩周到后來的一個月,再到后來的半年,甚至一年。
兒時回家路上,踏著陽光,和小伙伴手牽手蹦蹦跳跳,唱著“好春光,不如夢一場,夢里青草香,你把夢想帶身上,藍天白云青山綠水,還有輕風吹斜陽”,路上看到的是低矮的磚瓦房和紅磚墻。后來,每隔一周的周五下午騎著自行車回家,沿著長長的河堤,遠遠望去,太行山脈似乎在天地交接處橫亙著,河堤的另一邊是長滿綠油油農作物的田地。初中的時候,公交車上看到的是由樓房到農田到平房的轉變。高高聳立的冒著煙的煙囪逐漸消失在視線里,面朝黃土背朝天在農田勞作的老鄉(xiāng)逐漸浮現(xiàn)在眼前。高中時,大巴車上,從省市到郊區(qū)再到農村,彎彎曲曲的公路,不斷閃現(xiàn)的路標和指示牌,以及市分界線。如今,火車上,穿越山洞隧道,跨過河流,見到數(shù)不清的鐵路旁的綠化帶,途經(jīng)一個個車站,火車停了又前進,車上彌漫著各種聲音和不同的味道。當播報員說出熟悉的車站,我知道,我即將回到我魂牽夢縈的家鄉(xiāng)。
那年,我學著大人的模樣,背上行囊離開故鄉(xiāng),行囊里裝滿成長的故事和家鄉(xiāng)的記憶。那年,我變成大人,懷揣深深的思念,帶著長大后經(jīng)歷的故事,回歸故鄉(xiāng)。
驀然,想起宋之問的“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終于在此刻,我明白其中深意。經(jīng)歷了那些年的那些故事,我也終于回到令我心安的家鄉(xiāng)。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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