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許多書,放置得不規(guī)整。《新華字典》《古漢語常用詞典》等工具書堆疊在書桌上,每每自己看到那處亂象,總能想起紀(jì)曉嵐書齋上的那副對聯(lián)“書似青山常亂疊,燈如紅豆最相思”。我這書房,倒也是應(yīng)了這副對聯(lián)的上半截。
冬日寒,晚上便不再去書房讀書,而是賴在床上靜靜看書。臨睡前,不宜讀小說,小說情節(jié)高潮迭起,一本小說讀下來,心靈好似經(jīng)歷了一場波瀾起伏的長途跋涉不說,讀到一半舍不得放下,等到讀完卻已天光乍明,明明是為了一夜酣睡,最終卻適得其反,生生熬了個(gè)夜。臨睡前,也不宜讀詩歌,字里行間的情緒太激烈,控訴、吶喊、無聲的哭泣,憤怒的、幽怨的、喜悅的……總覺得心神一凜,瞌睡全無。
是以,我的床頭柜上只放了兩本書,一本是林清玄的散文集,一本是李笠翁的《閑情偶寄》。
林清玄半生坎坷,字里行間卻從無辛酸,筆端流淌皆是希望于溫柔。他的文字如初春抽芽般潤澤,在睡前閱讀是極恰當(dāng)?shù)摹G逖攀枥实奈淖郑米甜B(yǎng)疲憊了一天的心靈,這一刻靜謐、安寧。不論是夜歸的喇叭喪樂手,還是市集賣菜的小販;不論是父親種的番薯,還是山間野生的百合;不論是舌尖品嘗的五味,還是陽光賦予皮膚的不同感覺,他都用一顆敏感純真的心去感受、去體會(huì)。是以,他眼中的花,鮮艷;月,皎潔;風(fēng),溫柔;自然,博大……乃至人性,亦滿是芬芳。就好像他說過的那句“以清凈心看世界,以歡喜心過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軟心除掛礙”一樣。
《閑情偶寄》的作者李漁,不僅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才子,更是一位生活中的性情中人。他以審美的眼光穿透日常生活的細(xì)節(jié)和場面,舉凡服飾、妝奩、居室、花木、廚藝等等,點(diǎn)化成了充滿情趣的人生場景。文字活潑有趣,起筆就來“予生平”如何如何,娓娓道來中都是他的生活感慨,很有與其對話的感覺。每每翻讀此書,總覺得這個(gè)老頭兒過分可愛了一些。他真是一派末世文人的風(fēng)骨,寫了生活百態(tài),在他的字里行間全然感受不到明末清初社會(huì)蕭條,倒是讓我常常想起京劇《空城計(jì)》那句唱詞: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時(shí)常想,若要選一個(gè)最懂生活的文人,我該選誰?沈復(fù)、文震亨、李漁、袁枚、汪曾祺、林清玄……若文人懂生活,那柴米油鹽樣樣都如詩。
人生在世,需要一點(diǎn)高于柴米油鹽的品相。
枕邊書,睡前讀,在柴米油鹽、煙熏火燎里,等一片詩意入夢。□陸鋒
責(zé)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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