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標題也是編輯的后記。這句話是對饒平如這本書的事實性陳述,同時也是對饒平如這個人物的最好刻畫:這該是多么豁達的一個人啊,在世時居然把自己的悼詞都寫好了。
幾年前讀過饒平如的《平如美棠》(廣西師大社2013年5月版)。書里,從未有過繪畫經(jīng)歷的饒平如為妻子繪制了300多幅內(nèi)容簡單但主題突出的畫作,并輔之以樸素的文字和小詩。看到饒平如這本關于個人生平傳記的書后,兩本書一結(jié)合,饒平如與毛美棠的生活才顯得豐富完整,饒平如對妻子毛美棠的愛才顯得更有生活底蘊。
饒平如生于1922年,1958年下放到安徽接受“勞動教養(yǎng)”,此時36歲,正值當年,自然也應是家里當仁不讓的頂梁柱。饒平如“勞動教養(yǎng)”一年半后獲得“新生”,但也僅僅是在皖西“留地就業(yè)”,直到58歲才回到上海老家工作生活。
這是一本樸素的書,樸素的書是留給像饒平如這樣樸素的人。樸素本身也會構(gòu)筑一種強大的人性磁場,畢竟尋常百姓本就是一部部樸素得掉渣的個人史。饒平如的記性相當好,他筆下記錄的那些小事清晰得就像發(fā)生在昨天,又像是對同齡人記憶的一次輕輕呼喚。當母親帶著兒女準備去看露天電影時,結(jié)果因為一次火災而錯過。雖然饒平如家境尚可,但在那個年代,看電影畢竟不多,遺憾尤深;許多人記憶深處,都有過偷拿父母零用錢的經(jīng)歷或者沖動,還有偷偷模仿大人吸煙一些人之所吸煙大抵從模仿開始的,饒平如感同身受;大哥大嫂半夜偷偷起床燒鱔魚面的細節(jié)是相當接地氣……饒平如的文字簡單直白,沒有那種刻意的故弄玄虛,豐富的生活細節(jié)躍然紙上,一件件往事就像鑲嵌在我們生活中的一根根毛細血管。至于里面的那些繪畫,更是與《平如美棠》一脈相承,純樸而又風趣,依舊帶有豐子愷的幽默風格。
饒平如的一生經(jīng)歷了不少劫難。置身于那個動蕩坎坷的年代,個體的命運就像漂浮于波濤洶涌大海上的一葉小舟,唯有奮力拼搏,才可能贏得一絲喘息的生機。饒平如度過了還算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成年之后加入抗日大軍,后又參加內(nèi)戰(zhàn)。他對戰(zhàn)爭的著墨并不多,真正在他人生中留下深刻記憶的,除了專門用一部書來描述的毛美棠,再就是漫長的“勞動教養(yǎng)”和“留地就業(yè)”。
在一般人眼里,這是一段痛苦的煎熬,饒平如的筆下卻平添了許多樂趣。比如對工地獨輪車的研究,從而倒推出當年諸葛亮發(fā)明的木馬流車或許就是此物的結(jié)論。在工地上作為宣傳員,雖然他有條件脫離一線體力勞動,但他又常常主動加入到獨輪車大軍中。為了排遣枯燥的生活,他每天堅持讀英語背英語,幾年下來,居然頗有斬獲,后來出國時居然還派上點用場。我們常常說以苦作樂,苦中作樂,說得輕松,真正去“作”時往往又會沉重得舉步維艱。
面對人生坎坷,饒平如表現(xiàn)得云淡風輕:“人到老年,在經(jīng)過成熟、滄桑、見識、自由(指時間)等階段之后,還是希望夫妻二人相守到白頭,安靜地享受晚年幸福,這是人類的天性……”饒平如自始至終特別喜歡蘇軾的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正因如此,他才用極其簡潔的668個字提前給自己寫好悼詞,同時交待“費時三分半鐘足矣”。
饒平如的一生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落,他傳統(tǒng)又不拘泥于傳統(tǒng),他飽經(jīng)痛苦但沒有被痛苦擊倒,而是在痛苦中發(fā)掘出一種不斷尋找生活亮色,哪怕微不足道但足以支撐自己倔強生存的“平如哲學”。分享倔強生存的“平如哲學”,這也許是饒平如留給這個世界最好的禮物。
□禾刀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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