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夜幕降臨,時光變得靜然,世界被阻隔于一窗之外,白日的喧囂終歸沉寂,心中會升騰起一股清冽的孤獨之感。于是,點燃一爐香,溫一杯清茶,打開一本本書,就像一盞盞小橘燈,泛著朦朧的光,靜默陪伴著我、引領(lǐng)著我。沿途是《詩經(jīng)》《楚辭》《離騷》《史記》,徜徉于書海,照亮了我的前行路。
我仿佛望見蘆葦蒼蒼下,白露涼薄,心中的人兒在水一方,逆水去找,坎坷而漫長;順?biāo)フ遥谒醒搿c枇_江畔,那位面色枯槁、長發(fā)披肩、漠然無情的人,吟唱著一曲憂傷的歌,縱身一躍,用生命畫出了一道絕美弧線,繪出了萬般無奈的心聲,也成就了萬丈光華、永垂不朽的贊歌。
打開那卷“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歷史畫軸,一個個鮮活的人物,踏著穩(wěn)健的步伐,披荊斬棘,穿越歷史的時空隧道,悄然劃過。如月光溫潤、星光璀璨,轉(zhuǎn)瞬間斑駁脫落、容顏暗淡,身影漸行漸遠,最終遁影在天地萬物之間,承載著萬般男兒忍辱負重的尊嚴(yán),而唯其人格與精神千古不朽。
穿越時空歷史,尋著古賢的足跡,踟躕而行。我見到了先秦諸子,孔子、孟子、莊子、老子……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中國文脈的源遠流長與綿延變遷,感受到浩然正氣撲面而來,領(lǐng)略到大丈夫的生命格調(diào),氣勢磅礴,浪卷洶涌,情感濃烈,令我震撼。我抬頭仰望,那山巔云霄之間,站著一位低調(diào)而天真的哲學(xué)家,他用孩童的眼光審視世界,叩問了一串串蘊含哲理的問題——“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
恍然間,我又來到一片叢林地帶,前路有溝壑、沼澤、煙瘴、陷阱。放眼望去,到處是爭斗和混亂、奔逃和隱匿。然而,就在絕望之際,透過亂石縫隙,我看到一處閃爍發(fā)光的圖景:神醫(yī)華佗、小仙翁葛洪、書圣王羲之、三絕詩人顧愷之、造出指南車的馬鈞、地理學(xué)家酈道元,還有清談暢飲的“竹林七賢”。我于他們身邊輕輕繞過,躡手躡腳,生怕驚擾了他們。我試著去體會醫(yī)者仁心,窺探煉丹秘法,臨摹極致之美,欣賞《洛神賦圖》,辨別方位,學(xué)習(xí)地理,品茶賦詩。
再駐足近看,我似乎又看見了阮籍獨自駕長車載酒暢飲,行至路盡頭時,悲從心起,淚流滿面,嚎啕大哭。他哭夠了,持韁驅(qū)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另尋出路。曾幾何時,我困惑于他那熱衷荒草野地間獨自哭喊。后來,我才漸漸悟得那一聲輕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阮籍去過光武山之后,便徹底厭煩塵囂。離開時,他驅(qū)車在夕陽枯草間漸行漸慢,這次他沒哭沒嚎,將噴涌而出的那口氣長長吐出,一聲長嘯,飄蕩山風(fēng)暮靄間。所謂吟一首心曲,且聽風(fēng)吟便是此情此境。
燈影幢幢,指引我不斷前行。一個個歷史人物翩躚而至,他們身上攜著一縷悠遠醇厚的清冷之氣,又彌漫著一股蔚然之風(fēng)。有時候,他們裹挾著一場風(fēng)花雪月,夾雜著一腔浪漫情懷;也有時候,他們周身蘊藏著無限美感,這種美,讓我在驚嘆、感慨之余,深刻感受到歷史山河在腳下隨波流淌,悄然駐足,轉(zhuǎn)瞬即逝,留下的不僅是無數(shù)感嘆號,更是一串串問號。人世的福禍,終將匯聚在歷史的長河中,涓涓而流,奔騰不息。
依舊是那盞心燈,它閃爍迷離而微弱的光,仿佛是這薄涼世間里的一抹溫情陪伴,讓我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感到一種歸屬感。燈芯燃燒所散發(fā)的馨香,芬芳馥郁,縈繞于夜空之下,讓我忘卻了塵世紛擾,沉浸并攀援于書山之中,踏遍山河江川,望盡星辰大海,閱覽人間書籍,品味如戲人生。□王婭
責(zé)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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