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唐昭容上官婉兒墓碑前,讓人浮想聯(lián)翩。
2013年9月,陜西省考古研究院在咸陽市渭城區(qū)北杜鎮(zhèn)鄧村發(fā)掘了唐昭容上官婉兒墓,出土的墓、志合一,保存完好。五個天井蓋依次排列,彰顯著墓主人的身份。墓內(nèi)沒有陪葬品,但有毀壞的痕跡,而這卻說明不了她曾經(jīng)輝煌的過往與稱量天下的巾幗宰相形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讓我們隨著耳邊搖來的風鈴聲,撥開歷史迷霧,還原一個真實的上官婉兒。
公元664年的寒冬臘月,剛過臘八節(jié),婉兒爺爺上官儀和父親上官芝即被抓問斬。
這一年婉兒出生。隨即和母親鄭氏被發(fā)往掖庭生活。
公元677年仲夏的一天,天氣炎熱,知了在高大的槐樹上嘶叫,在嘶叫聲里,婉兒被武后召見。在召見的園林,武則天讓她以園子題首詩。這個難不倒婉兒。
她環(huán)顧四周,低頭略微思索片刻,輕聲吟到:云鳥過長空,煦風逐彩虹。繁枝動動舞,煙柳纖纖朧。國泰升平日,笙歌燕舞穹……
武則天對婉兒與眾不同的表現(xiàn)很滿意。加之她姣好俏麗的容顏,隨即安排留在起居郎做秘書,先從見習秘書做起。
雖然她的母親鄭氏最初強烈反對,可是強權(quán)下,她們母女又能如何?在掖庭的日子比死好不了多少,而且前路茫茫看不到黑暗的邊門。抗旨仍然是死路一條,與其這樣,不如放手一搏……權(quán)衡過后,上官婉兒提著簡單貼身衣物進了宮。
貼身隨侍左右,她眼看著武后殺了好多人,用血流成河形容并不過分,李家宗室讓她殺得幾乎殆盡,她所任用的宰相也是走馬燈似的換得頻頻,最長時間任期都不到一年。婉兒特別注意了一下,每次武后殺的這些宰相、臣子等,幾乎都是反對武后臨朝理政的,都是主張她還政于李家王朝。說實在的,婉兒認為只要是為民著想,誰當皇帝不都一樣么,不都是為百姓造福?為什么一定要李家姓氏?看看這些個李家后代有幾個成才的?廢太子李忠,她沒接觸過不了解,李賢也是因為謀反,雖然李賢曾是自己暗戀對象,可是李賢有個致命弱點,喜歡歌舞曲賦,吟詩弄文,對朝政不是很感興趣,和高宗一樣說起政務(wù)就頭疼,那個中宗李顯更是不著調(diào)不靠譜。
文明元年(公元684年),李賢自殺那年,中宗李顯即位。可是武則天仍然臨朝聽政并決策一切。因為武后頻繁換年號,制詔及政令也是由武后授意婉兒擬定。此時的婉兒已經(jīng)由一般秘書實質(zhì)上升為秘書長。
李顯即位不久,在一次群臣非正式宴會上,和眾臣工暗示想讓自己的岳父韋玄貞任宰相,大臣齊反對。誰知李顯當即說道:“我就是把天下讓給韋后父親,又有何不可?(吾以天下與玄貞,而何不可?)”這等荒唐事不久,另一件荒唐事緊接著發(fā)生在堂堂皇宮洛城殿里。李顯為了和韋皇后取樂,竟然讓朝臣(包括70歲以上老臣)進行拔河比賽,結(jié)果一個老臣差點當場斃命。
不久這兩件事傳到武則天耳朵,她當即廢李顯為廬陵王,改賜名“哲”,遷居均州,后又遷居房州。婉兒草擬廢貶詔書。就這樣只做了兩個月皇帝的李顯被逐出長安。接著又立李旦,是為睿宗,但武后做法如出一轍,仍大權(quán)在握,政由己出。
當年7月,有顆彗星出現(xiàn)于西北方,長二丈有余,經(jīng)過了32天才逐漸晦暗直至消失。為此,長史陳敬之更加堅決反對武后一直把持朝政,說是上天都有預(yù)警,武后干政造成,宰相裴炎也附議,請武后真正還政于睿宗皇帝。之后在朝堂上更是屢屢上奏還政內(nèi)容以及頂撞武則天。武后終于再次忍無可忍,于九月先殺陳敬之,十月又斬殺了忠烈滿門的宰相、中書令裴炎。起草斬殺裴炎詔書時,婉兒的心著實再次痛了一回。裴炎可是當初把自己從泥淖中救出的人,他送她上宮廷文學館,是她人生的領(lǐng)路人、指引者,還是他把自己帶上祖脈相承的文學道路并暗中給予許多幫助,裴炎猶如自己的再生父母。
可是她不能對裴炎一家表示同情,只因政治立場不同。
婉兒不認為武則天不是一個好執(zhí)政者。她減輕農(nóng)民稅負,徭役,最重要的,朝堂上以長孫世閥階層為代表的家族的盛氣凌人,霸道專制,山東官僚貴族世襲階級的傲慢,有時他們這些傳統(tǒng)的世家貴族在朝堂上的無禮,欺壓百姓,恃強欺弱的傳聞,婉兒都看不過眼,聽了憤憤不平。武則天為了抵制這些舊貴族,充斥新鮮血液在朝廷,也為了給寒門弟子、平民才俊,入朝為官的機會,她苦思冥想了一套文試科舉選拔制度,后來還擴充到武舉選拔,基本規(guī)則是從鄉(xiāng)試層層選拔后直到殿試,全國舉人參加京城組織的殿試,由皇上親自出題、監(jiān)考,欽點前三名為狀元郎、榜眼、探花。甚至在殿試時會夾入雜文,就這樣一下子把全國貧寒家門子弟的讀書論文熱情點燃,通過科舉,為朝廷籠絡(luò)不少人才。這些新鮮血液的注入,新進才子的補充,使得武則天在朝堂上更是如魚得水,一時間,全國五尺童子開口不以顯露文采為恥。殿試題目武則天命婉兒親自擬出。科舉制度從宋明完善后,從此延續(xù)至今。前來巴結(jié)討好的人如天上云彩絡(luò)繹不絕。
武后的確知道她要什么。
為殿試出題是多么無上榮耀之事。這說明自己的文壇領(lǐng)袖地位,不亞于她的爺爺上官儀。婉兒也在此刻感受到權(quán)力帶來的這份榮光并且很享受著。報仇的事也被她時而記起時而忘記。有了武后的這些恩澤,報仇從何談起,而且,想要報仇何其難?!就算報了仇,她和母親鄭氏能全身而退嗎?何況退到哪里去呢?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啊。
就在這報仇與否的反復(fù)自我較量中,婉兒迎來了歷史性的身份轉(zhuǎn)變時刻。她的視野、心計和她的身體一樣開始躁動。
公元690年,武則天驅(qū)逐睿宗李旦下臺,同年9月9日武則天稱帝,改國號“武周”,是為天授元年。所有誥書都出自婉兒之手并親書。這時婉兒實際已經(jīng)是首席機要秘書。
終于母親鄭氏“稱量天下”的夢境就要實現(xiàn)了。
可是接著的一次意外又差點讓她命喪武皇之手。
在偏殿的一次隨侍時,因為悄悄抬頭看了眼武則天與面首張易之兄弟調(diào)情,一把金刀直接飛向她姣好的面容,幸虧她反應(yīng)快,頭稍一偏斜,金刀插入眉心,頓時鮮血涌出。
婉兒跪在地上連呼“陛下,饒命”。她知道武皇是愛才之人,情急之下隨即口占一首《乞拔刀子》詩向武則天乞求:
牡丹孤盛瑤池開,氣度雍容月華來。
芥草不該存妄念,乞求拔刀復(fù)恩來。
宮女把這首含著淚和血的詩呈上,武則天這才對她免于一死。可是被處以“黥面”的處罰。
經(jīng)此一劫,她真正了解了伴君如伴虎的深刻內(nèi)涵。武皇是可以左右她生死的人,但在生與死之間,她還是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
爾后,她廣修文學館,開文人墨客雅集、評議詩文之先河,利用職務(wù)之便,廣交各路貴族名門以及學士。眉心傷痊愈后,她找人在額間受傷處繪了朵梅花,這花鈿式樣的梅花妝反倒引領(lǐng)了當時女子們一股新的妝容時尚風。
她與韋后結(jié)交,與安樂公主、太平公主深度往來,同時與武三思曖昧。婉兒還開始參政,奏折表章都是經(jīng)她第一遍批閱,提出處理意見再交由武皇定奪。她不但增設(shè)文學館,還提議推遲男子23歲為入丁年齡,提前到59歲入老,新政策大大縮減了老百姓服徭役、兵役的時間。
巾幗宰相已成事實。從此真正開啟她稱量天下的英才之路。
公元705年,李顯發(fā)動神龍政變,逼迫武則天退位,同年,李顯復(fù)辟李氏王朝,是為唐中宗,因為之前她與李顯暗通款曲,這時李顯名正言順封她做昭容,授金印寶冊等,仍然掌管制誥,百官奏表,權(quán)力與榮譽更是登峰造極。
達到人生頂峰,人心就特別容易飄起來,知道功成身退的能有幾人?仗著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武家與李氏家族之間,她自認為無論哪家日后上臺,她都可以安枕無憂,但是千算萬算,漏算了一個與武則天一樣有野心的人——這個人就是韋后。
韋后日益膨脹的野心要容得下一個天下了。她想效仿武則天的美夢不但斷送了她自己,順帶也斷送了正當芳華年紀的上官婉兒。
景龍四年(公元710年)唐中宗突然駕崩,韋后篡改遺詔。得知消息的臨淄王李隆基于7月21日帶兵殺入宮廷,劍起紅落,婉兒做了韋后的陪葬。即使她手里攥著與太平公主一起草擬的“立李重茂為皇太子,李旦輔政”的草詔也沒能救得了她。
太平公主哀傷,捐出五百匹絹為其下葬,日后,并請求李隆基整理婉兒文集二十卷,張說作《序》。然而,因為遺失,至今流傳下來的只有三十二首。□田麗娜
責任編輯: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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