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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紫劍
    父親是共和國的同齡人，是那個年代村里少有的知識分子。我印象中的父親，勞作之余，很多時候，都是手不釋卷的。1993年，我剛參加工作，有一次回家，無意中發(fā)現(xiàn)父親看書的時候，總是用手把書放到最遠處，頭向后仰，眼睛努力地張開，動作很滑稽。我當時年輕，又粗心，不知道這就是老花眼的表現(xiàn)。
    再一次回家，就發(fā)現(xiàn)父親戴了一副眼鏡，看書也恢復了常態(tài)。我說爸，你眼睛近視啦？
    父親笑了：這么大年紀還近視！我老花眼了。
    老花眼！我潛意識里以為這是五、六十歲老人才有的癥狀，不想父親才四十多，竟然就得了老花眼。
    于是就多了一份心思。1998年，我和妻子到上海蜜月旅行，在外灘附近的一個小店里，發(fā)現(xiàn)有包裝精美的老花鏡。店員吹得天花亂墜。于是挑了一副，花了50元。50元放到今天不值一提，但在十四年前，從西安到上海的硬座火車票也就50多元。
    回家拿給父親。他戴上摘下地看，嫌貴了：“傻孩子，老花鏡不值錢。我以前那副鏡子才花了三塊五，就在鄉(xiāng)上集貿(mào)市場買的�！蓖炅擞终f，“你該不會上當了吧？”
    我對老花鏡的真假、好壞沒有任何辨別知識，心里也沒底，但嘴上還在堅持：“應該不會吧，上海那么大的城市，又是正規(guī)商店�！�
    雖然，父親還是很高興的，對這副鏡子輕拿輕放，愛惜有加。
    也許老花鏡真的質(zhì)量不好吧，隨著時間的流逝，父親越來越不愛看書了。后來我回家，更多的時候，看到父親和鄰居們圍成一堆下象棋，“將軍、跳馬”喊得挺起勁。母親說起來就生氣：“一下就是老半天，飯都顧不上吃�！庇终f，“你爸老了，現(xiàn)在看書看不清啦。棋子大呀，也就只能下棋嘍�！�
    我很慚愧，想給父親買一副質(zhì)量信得過的、好的老花鏡。
    和同事們聊天的時候，有年齡大的同事戴過一個大品牌的老花鏡，就給我推薦了。
    去年九月份，我接父母到西安來，看過世園會的第二天，帶父親去配老花鏡。父親一看價格說算了吧，好家伙這么貴！
    “貴有貴的道理，一分價錢一分貨嗎。”我勸他，“好眼鏡戴上，看書就清楚了�！备赣H還在堅持：“我現(xiàn)在不看書了。我下棋�！�
    “下棋也好啊，你看聶衛(wèi)平就是下棋的，人家都給這個眼鏡做廣告，說明質(zhì)量還是靠得住的�！�
    父親于是不情不愿地配了一副�；丶也婚L時間，母親在電話里告訴我：“新眼鏡就是好，看遠看近都行。你爸又開始看書了，天天戴上新眼鏡，美得呀，逢人就夸，這是他兒子給他買的，一千多塊呢�！�
    我放下話筒，眼睛卻模糊了。兒女一點小小的心意，竟然可以讓年邁的父母如此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