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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宋奇瑞
    老林本名叫林木森，據(jù)說是娘生下他準備取名時，算命先生說他命里缺木。他爸說是咱林家的“林”字本來就是兩個木，要是再缺，就加一個木，三個木不就是“森”了嗎？于是，林木森就成了他的名字。
    參加工作那年，勞人局主持分工的副局長一看他的名字就說：“林場缺人，這個姓林的去造林，一定能搞出滿山的林子！”他委屈，找勞人局領(lǐng)導說自己不想造林，要換單位。那個副局長生氣地說：“誰讓你叫林木森？一個木、兩個木還嫌不夠，一個名字六個木，你不造林該誰去？”
    老林很別扭，姓林的就得去造林，哪來的道理嘛？但文件下了，他不敢不去報到。再說他也拗不過勞人局，就只得進了青山林場。說是林場，林子倒沒有幾棵，那青油油的是齊腰深的滿山茅草。老林的工作就是每天掄起撅頭挖開二三尺深的堅硬黃土掏出茅草的根，沿著山坡等高線挖戰(zhàn)壕一樣，一直從春到夏挖到秋。直到冬天上凍了，還得把空地里的積雪攏到土壕里，春天雪融化了，凍土松散了，再栽上核桃、茅栗苗。苗子還沒長高，茅草從戰(zhàn)壕旁邊又往土里竄，他和青山林場里的工人們又得除去新生的茅草，有時得用手扯，一不小心把手拉了深深的口子，把指頭的肉割得接近了骨頭。他那白嫩纖長的手，已經(jīng)變成了粗糙的粗骨節(jié)的手。
    老林不想干這份工作了，這比在家當農(nóng)民還苦。當農(nóng)民一年干活就那兩三季，春播、夏收、秋種，有機械、耕牛，用鋤頭少，再累還有用薅鋤、鐮刀的活調(diào)節(jié)放松一下，可林場是一年四季都有活干，而且天天起來得掄鋤頭，天天起來和硬土、茅草較勁。老林和工人們都把這工作叫“挖戰(zhàn)壕”，挖了七八個月的黃土，栽林子就用那么半個月。
    老林不干了，他爸不同意，說是分配了工作的人如果不愿干了，人家不會再給你安排工作了，你就失業(yè)了。林場再苦，你是正式工人，人家給你發(fā)工資。農(nóng)民一年干到頭，誰給發(fā)工資？我們在地里種莊稼，種一料收一料，不種就沒收成。你種林果，種一次收幾十年，核桃、茅栗一生根要長上百年，一本百利啊！
    老林那時候還叫小林。小林想去做生意，當商販，反正出路不止一條�？墒�，這時一個女孩子又來攪和了。她是人家給小林介紹的一個對象，叫苗淼。苗淼一來到林場，老遠一望，山上一道道蜿蜒的隨山轉(zhuǎn)的等高線，戰(zhàn)壕里長出一排排的齊腰的核桃樹；她跑到山上板栗林一看，一片白花花的栗花。她高興得在戰(zhàn)壕里跑呀、跳呀的，弄核桃樹花當菜吃；用栗花搓繩子，還掛在脖子上炫耀。末了，苗淼還寫了一篇小說《栗花繩》，發(fā)表在一家省報副刊上，最后還得了獎。
    因為苗淼的緣故，他不能丟掉林場的苦差事，因為他愛她，她愛他。小林說自己手粗，會刺傷她白嫩的肌膚，可苗淼說他手粗心不粗。從此后他和苗淼在林場里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這事也成了林場里的一段佳話。
    當生態(tài)文明的春風吹到老林所在的青山林場里的時候，幾萬畝山坡都成了密密的果樹，那些茅草也偷偷地低下頭，最后讓給了林子，老林和他的同事們已經(jīng)在享受豐碩的果實收入了。老林依然還在林場勞動，但是他的工作已經(jīng)不再是挖“戰(zhàn)壕”了，而是做修剪、防凍、除蟲、施肥這些事，他的苗淼也在這里研究生態(tài)文化。老林并沒有老，還是精壯盛年，從事的工作輕松愉快而自豪，經(jīng)�？匆娝�扛著長竿修枝剪在林中穿梭，背著噴霧氣噴出一團白白的云彩，有時扛著一袋袋的核桃、板栗裝到車上，冬天把樹桿刷成遠看成了縱橫成行的一片白色的景致……
    有人問老林還想改行嗎？他憨厚一笑，說：“改什么啊改？林木森的名字里有六個‘木’，我是姓林的命，這輩子要把林子弄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