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飛翔
陸游有句詩叫“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蔽覍@句詩的體察和理解直接來源于我的三個人生感悟。
逝者如斯我棲身的大學位于終南山下,有條河正好穿過。河上有座吊橋——木板和鐵鏈做成,走上去搖搖晃晃,頗有詩意。我每天早晨上班都要從橋上走過。走到一半的時候停下來,站在橋上遠眺終南。青山綠黛、藍天白云。山風習習、大河滔滔。每當這時我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句話——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盡管此前我曾無數(shù)次地聽過并說過這句話,但惟有身臨其境的此時此刻,方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所蘊含的那種人生的深味。望著腳下那滾滾的河水,不由你不飄飄欲仙、若有所思。我一邊反復吟詠著“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一邊在腦海里想象著這樣一個場景:大雨初晴,山野蒼翠。在弟子們的簇擁下,孔子登上某個高處,凝望著奔流不息滾滾而去的河水,想想自己周游列國十四年,顛沛流離、棲棲遑遑、累累若喪家之犬,到頭來終究是一事無成。韶華易逝,走時尚值壯年,今已白發(fā)須須。人生苦短,譬若朝露。想到這孔子感慨萬千、唏噓不已,禁不住吟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浮生卻似冰底水,日夜奔流人不知。試想,孔子若是沒有那種沉痛的人生挫敗感,他就很難體會到那種強烈的生命流逝。孔子將生命融進了學問。
應無所住我居住的蝸居位于一棟樓的四層。背靠終南、面朝關(guān)中,八百里秦川盡收眼底。夜里我常站在樓道北望長安。一眼望去,燈火輝煌,以致于似乎隱約都能聽到笙歌鼎沸。然而望著那燈火闌珊處,我卻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那一閃一閃的燈光總給人一種幻滅和虛無。這時,我總會想起《金剛經(jīng)》里的一段話:“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三千大千世界,所見皆為“幻相”。平日里我們深陷紅塵、置身職場,汲汲以功名、碌碌于錢財,美名其曰“為理想生活打拼”。然而究竟什么才是“理想的生活”卻很少有人認真思考。一旦我們跳出來,站在高處、遠處或別處,再來打量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便會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和那背著殼的蝸牛、蠕蠕爬行的螞蟻并沒有什么兩樣。佛法教人“應無所住”,即使我們無法做到忘情和“出世”,但至少我們可以與現(xiàn)實拉開一定距離,不一定要事事執(zhí)著、專注,有時候要“應無所住”,要有一種人生的“鈍感”。
悲欣交集1918年深秋,梁漱溟的父親梁巨川老人在他六十歲生日前夕,在北京積水潭投水身亡。死前老人留下遺言:這個世界會好嗎?與梁巨川老人一樣,我也曾無數(shù)次地發(fā)問:這個世界會好嗎?
我所在的小區(qū)有位領(lǐng)導,位高權(quán)重。我曾親眼目睹過他頤指氣使地訓斥下屬。誰也沒想到他突然得了一場大病,花了很多錢命算是保住了,但卻留下了后遺癥——腿腳不便、需要人攙扶。有一天我?guī)е臍q的女兒從他身邊經(jīng)過,他望著我們笑,臉上露出幾絲慈祥。走過他身邊的那一瞬間,我突然眼睛濕潤了,有一種欲哭的感覺。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人生就是這樣,充滿著起伏,充滿著未知;既蒼涼、又美麗;既傷感、又溫馨,既殘忍、又甜蜜;既有春風得意、躊躇滿志,也有虎落平原、困頓窮厄;既讓人疲憊不堪,又使人歡欣鼓舞;既令人厭倦,又叫人貪戀。人生永遠是一個充滿著愛恨情仇的“煙火人間”。難怪弘一大師在他去世前要大書四字——悲欣交集。這四個字實在是對人生最好的總結(jié)和詮釋。
至此,我終于明白了無論是讀書做學問還是識人觀世,倘若沒有一種人生的“命運感”、“沉重感”、“痛徹感”,倘若沒有一種苦難而又豐腴的人生體驗做底蘊,倘若學問不與生命發(fā)生血肉聯(lián)系,那么它終究只是一種膚淺的認識,是“紙上得來終覺淺”。
責任編輯: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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