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添宇
我的住室靠近山林,與鳥為鄰得天獨厚。鄉(xiāng)間多香椿樹、白楊樹、桐樹,還有一些雜木樹種,既是特定的風景,又為鳥類提供了棲息之所。樹是人類忠實的鄰居,對人們并無所求,卻始終不離不棄,寬容而厚道。樹的執(zhí)著影響著鳥的性格。其實大多鳥類對人所取甚少,所予甚多。人鳥共處,井水不犯河水,各得其樂。
單說麻雀這尤物,一段時間里曾經(jīng)名聲狼藉,只因偷食了人類些許谷粒就被列為四害之一,險被趕盡殺絕。盡管人們欠了麻雀族群諸多血債,可這生靈一點兒也不記恨人,背負著昭著惡名照樣消滅害蟲,保護糧食作物。換作人,幾多能有如此胸懷?燕子是很受歡迎的鳥類,人們幾乎引之以為自己出嫁的女兒,這女子性情溫和,異常乖巧,因為戀家把暖巢筑在娘家房梁上。暮春時節(jié),返鄉(xiāng)的春燕三五成群,沐著煦煦春風,披著融融暖陽,穿越如煙柳蔭,一路歌著舞著,到家了,卻不敢貿(mào)然闖入曾經(jīng)的老宅,盤旋、徘徊、張望。家燕的曼妙在古詩里更加妙不可言:“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燕子家家入,楊花處處飛”,“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即看燕子入山扉,豈有黃鸝歷翠微”,“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喜鵲有一個喜氣洋洋的名字,單一“喜”字就讓人們聽在耳里喜在心頭。這鳥喜歡把窩搭在高高的香椿樹上或者挺拔的白楊樹上,安全可靠,生兒育女,一般天敵難以入侵家園。鄉(xiāng)村最忠誠的鳥莫過于它了,性情開朗,熱忱大方。一家有了喜事情,恨不得把喜訊告知全村,“佳佳!”“佳佳!”“佳佳佳佳——”生怕誰不知道似的。烏鴉一襲黑裝,充滿神秘感,仿佛裝滿了村莊的全部秘密。然而,烏鴉特別豪爽,像是快嘴的鄰居大嫂,心里總裝不住話。因為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烏鴉不嫌豬毛黑”,壞掉了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和喜鵲不同,人們討厭烏鴉,惡其聲而嫌其名,是一種兇鳥。斑鳩又名鷓鴣,因其聲“咕咕——咕咕咕——咕!”而得名,想想宋詞“鷓鴣天”又是怎樣一番情景。翹尾雀也叫水雀,頗有紳士風度,總喜歡在屋脊上瓦楞間孤芳自賞,踱著八字步,表演獨舞,這些都是緊鄰。還有黃鸝鳥,杜詩名句“兩只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明麗的畫面中,那黃鸝從唐朝唱到現(xiàn)在,依然悅耳動聽。
有一種紅嘴喜鵲,好看的尾巴蓬松松的。民謠曰:“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辈惶靼祝较铲o真的是忘恩負義的鳥嗎?
小時候,喜歡花鳥類年畫,見得多的是“喜鵲登枝”,數(shù)枝寒梅,參差出一種美感,其間點綴著幾只玲瓏細瘦的喜鵲,滿屋子都洋溢著濃濃的喜慶味道。燕子更是畫家的愛物,“春燕圖”,陽光曖曖,柳絲飄飄,春燕斜飛,一派新春氣息躍然紙上,呼之欲出!八生Q延年圖”,生動逼真的仙鶴,老態(tài)龍鐘的勁松,栩栩如生的翠竹,層次分明,意境悠遠,
傳遞出熱愛生命的樂觀態(tài)度。特別是結(jié)婚嫁娶的人家,家具器物、被子衣料、門簾窗簾都有各種吉祥鳥的俏麗身影。直到現(xiàn)在,鐘情花鳥之心依然未改,歷久彌堅。最喜歡孟浩然的詩句:“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且不管春夜風雨之聲急緩,落紅多少,僅僅在陣陣鳥鳴中醒來就足以讓人愜意了。不論成不成曲調(diào),只要是從那些自然界精靈們的歌喉中氤氳出來,就是真正的天籟之音了。這里面少不了小麻雀時急時緩的唧唧喳喳,少不了喜歡成人之美的喜鵲的“佳佳——”,少不了癡情的黃鸝鳥含情脈脈的呼喚,更有稍遠處“在河之洲”的“關關雎鳩”,還有盤旋高空的蒼鷹尖厲鳴叫,那是特立獨行者的生命強音,振聾發(fā)聵。一時間,高低婉轉(zhuǎn),長短不一,風格迥異,匯集成鄉(xiāng)村的交響樂,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得有幾回聞”。這是不是一種至美大樂?空氣溫潤,花香襲人,眾鳥歡躁,今天準是個艷陽天。
工作閑暇,還可以把自己融于鳥的聚會中。只需開著窗,屋外的高樹間,草叢中,菜園里,地面上,落著不同種類的鳥,鳴唱,起舞,覓食,振翅,交頸,傳情……那種自在,人是難以企及的。有時候竟油然而生奇怪的念頭:人累了要能變成一只鳥兒該有多好。在晴朗的冬日,不經(jīng)意間幸會這樣的鏡頭:光禿禿的老樹上結(jié)出了那么多的喜鵲或者凸胸鳩,于是,樹一下子生動起來。那是滿滿一樹鳥,也是整整一樹詩。
有鳥為鄰,真好。
責任編輯: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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