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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衛(wèi)星

時序進入深秋，家鄉(xiāng)的柿子樹是這個季節(jié)最亮麗的風景。遠遠望去，紅彤彤的柿子猶如無數(shù)燃燒的火苗，在風中一閃一閃地跳動，溫暖著秋天的村莊。

村里的柿子樹多了，就不乏釀醋人。在我童年的記憶里，賣醋郎黑娃釀造的柿子香醋最好，十里八鄉(xiāng)的人只要聽見門外吆喝：“柿子醋，賣柿子醋了……”村民們都曉得是黑娃來了。

黑娃姓董，他和我是同村。20世紀80年代，每到秋天，黑娃就會收購成熟的柿子，用來釀造香醋。他釀醋的技藝獨特，是祖?zhèn)髅胤健Ｊ磷邮召徎貋砗螅�他先用清水洗凈晾曬，遇到日光充足的天氣，不出十天，堅硬的柿子就會變得柔軟�?/p>

選一個月光朗照的夜晚，黑娃身穿新衣，洗凈手，把晾曬好的柿子撿起放置甕里，用木棍攪碎。這些工序完成后，他按照祖?zhèn)髅胤剑�加入一些中藥材，然后用泥巴密封好甕蓋。新鮮的柿子歷經(jīng)一個冬天陳釀，就變成果味十足的柿子香醋了。打開甕蓋，濃烈的果酸味兒撲鼻而來，瞬間滲透味蕾，不由得讓人舌上生津。輕抿一口，褐紅色的醋汁多酸微甜，有花香……

他家還生產(chǎn)一種用柿子釀制的醋飲，酸酸甜甜特別爽口。每隔一段時間，黑娃央求我抱一壇醋飲，趁天黑送給巧花。巧花身材頎長，白白凈凈，是村里公認的一號美女。

我們村子東邊的柿林最大。每到夏天，遠遠望去柿子樹重重疊疊，遮天蔽日。每到黃昏，男人們手拿蒲扇，躺在柿林旁的竹椅上歇乏；女人們則圍成一圈，不知疲倦地議論家長里短。直到夜深人靜，林子才能安靜下來。

一天夜晚，我和小伙伴們在柿林抓蟬蛹，無意中看見了黑娃和巧花。柿林深處，巧花一會兒用手劇烈地拍打黑娃黝黑堅實的胸肌，一會兒坐在草地上哭泣。他們吵得兇，聲音弱。沒過幾天，“長舌頭”三嫂對村子人說，巧花和廣東的一個老板走了。

黑娃的痛，我心里最曉得。他焦躁了幾天，最終還是平靜地接受了現(xiàn)實。他依舊守著醋缸，依舊賣著他的柿子香醋。后來，我因為父母工作調(diào)動，離開了故鄉(xiāng)，再也沒有了黑娃的消息。

直到三年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黑娃打來的，他說他承包了村子東邊的那片柿林，辦起了香醋加工廠。那年秋天，我回到了熟悉的故鄉(xiāng)。黑娃創(chuàng)辦的香醋釀制廠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機械化規(guī)模生產(chǎn)，生產(chǎn)的香醋也增加了很多品種，有蒜汁香醋、麻辣香醋、涼拌香醋、保健香醋……

黑娃揚起辦公桌放著的一摞訂單，自信滿滿地說：“這些訂單，就是我們廠子發(fā)展的實力！”柿醋有情，陳釀幸福。昔日的賣醋郎歷經(jīng)磨礪和堅守，終于實現(xiàn)了發(fā)家致富的夢想。

傍晚時分，彩霞普照，我沿著鄉(xiāng)間小路彳亍而行。黑娃承包的柿林就在眼前，霞光與火紅的柿子交融，美了秋天，也映紅了柿林里黑娃妻子的笑臉。不過，他的妻子不是巧花。